《鲁迅在东南亚》 | 谈鲁迅短篇小说的印尼语译本

来源:鲁迅研究动态

作者:林万里

2020-09-23

作者简介:林万里,印尼华文作家。现居印尼万隆,1958–1962年就读于河北北京师范学院中文系,曾任印华文学社主席、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究会顾问。著有《结婚季节:印尼林万里短篇小说集》(1990)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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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文化巨人、中国现代文学先驱者鲁迅先生,在其三十年的创造生涯中,写下了大量的著作。这些著作包括了三本短篇小说集、一本散文诗集、一本回忆文集和十六本杂文集。在这些数量庞大的著作中,短篇小说只占了小小的一部分。不过它却是中国现代短篇小说的精品。


在三本短篇小说集里,共收入了短篇小说三十三篇,即《呐喊》里十四篇、《彷徨》里十一篇和《故事新编》里八篇。这些作品在国内是家喻户晓;在国外已经被译成几十种文字出版。在国际间广泛散布,发生了很大的影响。


在这里我要谈谈鲁迅短篇小说被译成印尼语的情况。


鲁迅短篇小说的印尼语译本,我所能够搜集到的只有三种译本。我想鲁迅短篇小说被译成印尼语结成集子出版的,也只有这三本。


第一本:1961年由雅加达“翡翠文化基金会”(Jajasan Kebudajaan Zamrud)出版的印中文对照本《阿Q正传》(RIWAJATASLI SI AH Q)。翻译者为该基金会的经理或者说该基金会的掌舵人陈宁先生(Tannin,即陈燕生)。这个译本凭着其译者是一位研究印尼语的专家及曾编过印(尼)中字典的资格,当然译文是译得十分出色。又因为是印中文对照本。为此翻译时逐句逐段,非常忠实于原著。在该书出版时,在1961年7月号的《印度尼西亚语学习》月刊上登出的售书广告中,有这些话:“本书早经译成世界上各种重要文字;印尼文译本也早在几年前出版。现在翡翠文化基金会出版新的译本,可以拿来和旧译本比较,有志于学习翻译的人可以从这里学到一些东西。书中有木刻插图二十副,是著名的美术家丁聪的作品,可以增加阅读的兴趣,而书后所附的注释也有助于对本书的理解。”


从上面的话中,我们知道在该书出版之前,已经有《阿Q正传》的另一种更早的译文或译本。我没有见到该译文或译本。若该广告上所说的“出版”是指“发表”在报刊杂志上(印尼语中的terbit可作“出版”或“发表”解释),而不是以单行本的形式出版的话,那么陈宁先生所译印中文对照本的《阿Q正传》,可以说是鲁迅作品在印尼头一次以集子的形式出版。


由于该书的翻译年代是在六十年代初期,因此在语言上留下时代的痕迹。带有从侨生马来由语过渡到现代印尼语,过渡时期的语言的特色。


第二本:1963年由雅加达“觉醒文化基金会”(Jajasan Kebudajaan Sadar)出版的《鲁迅短篇小说选集》(PILIHAN TJERPEN LU SIN)。翻译者为山努先生(Shan Nu)。在该选集中收入鲁迅短篇小说十八篇:《狂人日记》、《孔乙己》、《药》、《明天》、《一件小事》、《风波》、《故乡》、《阿Q正传》、《社戏》、《祝福》、《在酒楼上》、《幸福的家庭》、《肥皂》、《孤独者》、《伤逝》、《离婚》、《铸剑》和《奔月》。


这些所选的,是按照北京外文出版社1956年6月出版的四卷英文版的《鲁迅选集》(SELECTEDWORKS OF LU HSUN)中所选的18篇短篇小说。


在该本《鲁迅短篇小说选集》印尼语译本的作者序言里提到:“鲁迅的作品在印尼的散布,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。它是通过报刊杂志。只是很可惜在此之前,没有出版过一本具有代表性的作品集子。”另外也提到翻译的工作是“从1956年开始做起,直到1963年年中才结束”。


从这里我们知道,译者经过了7年多的艰苦工作,才把这在印尼算是头一部的《鲁迅短篇小说集》译出来出版。虽然该书所选的作品是按照英文版所选的,不过进行翻译时还是根据中文本的鲁迅原著。该书也跟上述的《阿Q正传》单行本一样,非常忠实于原著。在语言的运用上也一样带有侨生马来由语的特色,而且会比陈宁的译本更浓厚。一些词句像Tau Ke(头家)、Hari Tjeng Beng(清明节)、Trpekon(大伯公)等,都是闽南语的音译。在当时来说是流行用语。不过语言随着时间的变化,旧词淘汰,新词产生。该译本里的一些语言,在新版的印尼语字典里,都已经消失了。


在上述两种译本里,同在《阿Q正传》这一篇里,有一处人名的翻译,都一样译错了。原著中的“迭更司”被译成Conan Doyle。其实“迭更司”应译为Charles Dickens。他是世界名著《大卫·考伯菲尔》的作者。而ConanDoyle是《福尔摩斯探案》一书的作者,中文译为柯南道尔。


第三本:1989年由雅加达“印度尼西亚火炬基金会”(Yayasan Obor Indonesia)出版的《狂人日记——及其他的短篇小说》(CATATANHAR-IAN SEORANG GILA DAN CERITA PEDEKLAINN YA)。


该书由努尔·拉兹米(Nur Rachmi)和拉斯蒂·苏尔洋达妮(Rasti Suryandani)两人合译。该书转译自英文版的《鲁迅小说选》(Lu Xun, Selected Stories, translated by Yang Xien Yi and Gladys Yang, 1977, W. W. Norton &Company, Inc, New York)。译时从其中选出十篇,即《狂人日记》、《孔乙己》、《药》、《明天》、《一件小事》、《社戏》、《在酒楼上》、《孤独者》、《离婚》和《铸剑》。


该书前面的一篇序言是由印尼著名老记者、老作家慕达尔·鲁比斯(Mochtar Lubis)先生写的。其中有一段话是说:“在印尼这是头一次以印尼语出版的鲁迅小说选集。”这显然是说错了。这个错误是由于慕达尔·鲁比斯先生没有见过“觉醒文化基金会”1963年出版的版本。


该书翻译时出现好几处的错误。底下试举几点来谈。


《狂人日记》里有一段话是:“还有七八个人,交头接耳的议论我,又怕我看见。”其中的“又怕我看见”被译成“我感到害怕听到他们的议论”。这里译错了。接下去的一句:“晓得他们布置,都已妥当了。”在译文中被删掉了不见了。


《孔乙己》里的一句:“幸亏荐头的情面大”被译成“幸亏有一位有影响力的人物称赞我的工作做得好”。还有“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”,被译成“孔乙己是一位很好的朋友”。这两处都译得走样了。还有“对柜里说‘温两碗酒,要一碟茴香豆。’便排出九文大钱。”“便排出九文大钱”这七个字,这一个细节,十分生动地表现出当时孔乙己不赊账付现钱骄傲的神气。被译成“他付九文钱”,虽然意思没有错误,可是艺术效果就差远了。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《药》里。原文是“一个浑身黑色的人,站在老栓面前,眼光正像两把刀,刺得老栓缩小了一半。”其中的“刺得老栓缩小了一半”被译成“使老栓害怕”。


在《明天》中几处写到“棺木”或者“棺材”,全被译成“裹尸布”。全译错了。


在《一件小事》里,“这车夫扶着那老女人,便正是向那大门走去”,被译成“这车夫扶着那老女人向桥头走去”。把“大门”译成“桥头”使人看了莫名奇妙。去“桥头”做什么?而原文的意思是去警察局认罪。“大门”是警察局的大门。


在《酒楼上》里的“教书,在一个同乡家里”被译成“在一位省政府的官员家里教书”。还有“船户”被译成“渔民”。


在《孤独者》里的“只这一个月里,煤油已经涨价两次了”被译成“在这一个月里,煤油的价钱涨了两倍”。还有“老家伙”被译成“老淫虫”。这两处都译错了。


尽管该译本还存在上述不足之处,但瑕不掩瑜,仍不失为一部好译本。


责任编辑:罗雨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