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年前的每个中午12点,从学校跑回家吃午饭的郭鹤鸣急匆匆打开电视机。里面说书先生惊堂木响起时,午饭也端上了桌。吃的什么他早已忘记,但单田芳、连丽如、田连元等老艺术家的不少眼神动作,都印在了他的心里。
20年后的周末晚上6点半,郭鹤鸣已然坐在了小桌里面,拍起了惊堂木。一套大书说起来,十多个二三十岁的小伙子,乖乖地坐在他对面,茶水爆米花端上桌,有人聚精会神,也有人刷朋友圈、玩手机游戏。
即便“实体”评书观众不多,他也愿意守住小剧场这方“阵地”。
小“剧场”仅有8张茶桌
位于护国寺宾馆里这处小“剧场”,其实只是个小厅。郭鹤鸣介绍,因剧场经理时常组织京剧票房等曲艺活动,这里已成为很多曲艺人的聚点。
小剧场里摆着8张桌子和三十多把椅子。星期六晚上6点半,武启深、武宗亮、郭鹤鸣三位说书先生换好了衣服,开场之前,他们和听众们说说笑笑,惊堂木一响,武启深开场《海盗侠商郑之龙》,一个小时后是武宗亮《小五义》,最后则是郭鹤鸣一个小时的《哈利·波特》。
三位说书先生风格各不同,武启深大光头穿一身黑色休闲西服,但说起书来颇有老评书风范;武宗亮穿红色长袍,说的又是传统节目,表情丰富;郭鹤鸣穿着短袖唐装,他坐在台上如同在讲故事聊天般放松,《哈利·波特》这非传统节目里,也穿插着不少中国典故、时髦新词儿。
这里听书的“门票”为30元,“其实算不上门票,只是个茶水钱。”这一天,小剧场里只坐了十多个人,多是二三十岁的小伙子,加两位年轻姑娘。向服务员叫了爆米花的小伙子,每颗爆米花都是用舌头抿碎后咽下肚的,从不发出大嚼的声音;小剧场里不时静如深海,不时笑声如雷,每段评书结束,观众无一不鼓掌。
每场每人收入百十来块
郭鹤鸣介绍,他和几个说书先生在这处小剧场已经表演了一年时间,人多的时候茶桌前坐满人还要加排椅子,人少的时候则只有十人上下,“夏天、星期五人少,估计大家要么出去凑饭局了,要么都在加班呢。”
演出这一场,每个人收入不过百十来块钱,“为了保证质量,我每星期一到星期四在家做准备,周末三天晚上说三场。”郭鹤鸣说。小剧场的收入并不能让说书先生养活自己,“我们与网络电台有合作,那里的收入是‘大头儿’。”在喜马拉雅网络电台上搜索,可以看到郭鹤鸣的《哈利·波特》每期的播放次数都在数万。
提起来剧场听书的原因,年轻姑娘颇是坦白,“就是喜欢听他说书,我跟了他三年了。”郭鹤鸣拱手致谢,“这些爱好者里面还有跟了我七八年的呢。”
新观众多了恰恰是失败
郭鹤鸣靠说书过上好日子是最近两年的事。提起之前的生活,则是一路酸楚。郭鹤鸣生于石家庄,11岁起在少年宫学评书、相声、快板;中学时到老师家里学习;当兵期间成了文艺兵;至后来考北方曲校、进出德云社,一直在与说书为伴。
“最少的时候演过20元钱一场的,后来50元,再后来100元。”很长一段时间,说书的收入都在这个数字上下,一个月说上几场书,连千元房租都挣不出来,不得不让父母资助。“光搬家就不知道多少次,全北京城找便宜的房子去租,坐着公交车赶场。”
最困难的时候,他在天坛公园还找了一份工作,下班之后奔剧场,这样干了一年多的时间。直到2014年底,他开始接到一些曲艺台本的散活儿,多年的积累得到发挥,“手里总算超过一万块钱了。”
为什么在剧场说评书难挣钱呢?郭鹤鸣说,因评书篇幅有大有小,一部书听下来可能需要连续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,老话说“听得起唱戏,听不起评书”道理在此。“在北京听书得有俩条件——有钱、有闲。其他的演出形式盼着来新观众,人越多越好;可是对于评书来说,新观众多了就没了连续来听的人,恰恰是失败。”
真的能每场必到的人实在不多,“这样的老传统,与现在的生活节奏相悖。”不过,郭鹤鸣认为,剧场里演出是说书先生的“根基”,因此一定要坚守。
最少的时候只有一个观众
上小学的时候,每天与午饭相伴的必是电视中的评书节目,身边也有一批喜欢听书的长辈、同学,“当时电视上老播评书。”
到了自己能走上舞台的年纪,他却发现观众并不多,“我记得有一次我和一位老师搭伴,开场时间到了,台下没有一个观众。这位老师居然对着服务员摔了醒子(惊堂木)就开始说,让人佩服他的敬业。前两年还不止一次遇到只有一个观众情况,我们便跟人家商量,如果能接受,退了票钱,咱改聊天呗。”
有的游客奔着其他曲艺而来,“听了一会儿也没听明白,结果人家骂着街就走了。这些都体现了评书这种形式的特殊。”
郭鹤鸣很期待能有老观众,“我们可以向这样的老人请教,人家一准看过传统的评书,对评书有自己的理解。咱北京这块土地上,观众素质都不错。”
说书人和观众都双双断档
这些年,“老先生们井喷一样地走了。再遇到问题请教老先生之前,我得先想想,那位老先生还在不在世。”
少了的又不止老前辈。不少学曲艺的同学,毕业之后难以靠专业维持生活,纷纷转行,“年年如此,谁还愿意学曲艺?前一阵子我认识了一个90后弹单弦的小伙子,水平不错,很多人把他看成了宝贝。这样的年轻人可越来越难见到了。”
不过,说书先生太年轻也不好,“按理说,说书人的人生阅历应该凌驾于观众之上。如果让人一眼看去,台上说书先生像是刚撂下书包走出校门的孩子,他张嘴‘民国时候……’您在底下听着,心里肯定得说,你又没赶上民国,还没我岁数大甭给我讲历史。”也是这个原因,剧场里的观众大都是80后、90后乃至00后。
现在想起小时候对评书的迷恋,郭鹤鸣才明白,“其实评书已经断档了,只有上世纪80年代时听过评书的一批老人们耳朵还渴。”断档导致说书先生的水平、观众的数量,都难以和昔日相比。
也讲《哈利·波特》新题材
包括他在内的一批年轻说书先生,也在努力开发一些新的题材,如《哈利·波特》、《藏地密码》等。“既要通俗易懂、人们喜欢,也得我们说书人也喜欢也能够驾驭,这样的题材并不好找。”
据郭鹤鸣所知,有的年轻曲艺演员试图录唱片为自己带来一些收入,但考虑到作品上网后无法控制版权,便放弃了。“虽然社会开始重视知识产权,但改善来得太慢了。恐怕很多艺人都扛不到保护版权意识真正深入人心那一天就改行了。”
“一位老师说过,干这一行你努力未必能成功,如果不努力就一定不会成功。话说回来,哪个行业不是这样呢?我既然自己喜欢评书,那我就努力吧,万一成功了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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